卡慕尔站在自己的书房里,沉默不语,他的手指在四年之前拉斯特放在这里的那把枪上摩擦着,枪身上面刻着的凹槽上似乎是几个字母,一同构成了某个自己未曾听说过的名字。
这把枪他一直放在这里,尽管它的内部早已出现故障,而且也不过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枪,但卡慕尔总觉得这把枪上似乎寄托着某些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或许是对于过往拉斯特与自己相遇之时的纪念,又或许是更为私人的原因。
总而言之,他将这把枪用保养油涂抹了一道又一道,放进这个小小的展览柜之中,此时抚摸着这把枪,内心之中总有一种淡淡的哀伤。
如今的自己,似乎又成了孤家寡人了。他无声地在心中叹息着,缓缓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格外湛蓝的天空下却再也不复原来的幸福。
楼下站着几位蒸汽管理局的卫兵,一把枪放在胸前,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前方,宛如一尊尊没有任何感情的蜡像。卡慕尔就这么静静望着,恍惚之中似乎再度想起那天空坠落之日的恐惧。
此时,房门突然被敲响,卡慕尔的思绪被打断,轻咳了一声。
“请进。”
进入房间的自然不会是陌生人,卡慕尔回过头去,看见的是一位身着整齐白衣的男子,他此时神情一反平日里的轻佻,表情中透露出认真的态度。
“卡慕尔先生,早上好。”
白衣男子摘下帽子,他给卡慕尔递来政府报告以及某些决议,顺便将夹在腋下的一份报纸放在了桌面上。这些本来应该是在办公场所进行的事项,他却直接带到了这间私人的书房。
“赫仑……他被暗杀了吗?”卡慕尔的神情在看见那张报纸之后,瞬间变得铁青,白衣男子注意到,他不住地咬着指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
白衣男子的嘴角,此时却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似乎是革命军杀死的他,”白衣男子继续解释,“他当时就死在格雷斯的家中。”
“格雷斯夫人也告诉了蒸汽管理局的刑侦处,刺客给她留了一句话,要让她公之于众。”
卡慕尔翻看着报纸,他并没有在报纸上看见所谓留给格雷斯夫人罗莎莉亚的话语,报纸上那张罗莎莉亚的照片上的画面里只有一位没有太多悲伤情绪,表情淡漠的贵妇人。
“当然,在报纸上是不可能找到的。”白衣男子很自然地笑着说道。
“那句话似乎就是……”
“这个世界必将改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衣男子与卡慕尔对视着,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某种难以察觉的慌乱。
对视之后是短暂的沉默,随即卡慕尔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那些冗长的政府报告,目光低垂,声音有些轻微的不安:“你到这里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吧。”
白衣男子很自然地笑了笑,看着眼前装作不以为意的卡慕尔,他没有说什么,将卡慕尔无意间放在桌上的那把枪拿了起来,缓缓抬起,黑压压的枪口对准了卡慕尔。
“嘣!”嘴上轻喊着,闭上一只眼,这幼稚的举动无法让早已知道白衣男子性情的卡慕尔抬起头,他依旧在仔细批阅着那些成堆的文件。
“其实,我已经知道这把枪的主人究竟是谁了。”下一秒,语出惊人,卡慕尔猛地抬起头,他的眼前浮现出那几个字母一同构成的词语,正对着他的是白衣男子严肃而没有半分怠慢的表情。
白衣男子将枪身对准了卡慕尔,后者的眼中浮现出的是散发着微光的凹面。
“这个人,他原先就是蓝区的居民,但在一段时间过后,他似乎再也没有回到这里。”
白衣男子有些唏嘘,他轻轻打了个响指,继续说道。
“他后来行踪不明,不过是因为换了一个名字,脸上多了一道伤疤,加上原先离去之时几乎没有人认识他,因而也没有人知道这家伙还活在这人世上。”
卡慕尔的心里猛地一紧,他低着头,看见自己的手指因为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激动扭曲着颤抖着,空气之中那份难以平息的炽热让他更加难以安宁。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卡慕尔听到自己有些哽咽的声音,他的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想要继续提问,但再也无法说出话来。
“我去蒸汽管理局申求观看了当年的那场战争记录,按照您的猜想,我去查找了那个人的资料。结果发现,那个人去了之后,回来之时所登记的是‘已死亡’,但这或许也在意料之内。”
“真正让我找到他的,是那个他更改过的名字,那个名字在十年前第一次出现在蓝区银行的取款记录之中,那一笔取款,是当年他父母死亡留给他的保险金。”
卡慕尔说不出话来,他委托眼前这人去查找那把枪的主人,所花费的时间居然长达四年,现如今,那个自己内心当中不断怀疑的猜想如今变成了事实。
“他……他要这笔钱做什么?”卡慕尔似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知道这不是最为重要的问题,但他还是将内心之中的疑惑抛了出来。
“谁知道呢?一个被认定死亡的人,在十年前突然出现,更改了名字,取走了一笔钱,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或许那场战斗改变了他什么吧……”白衣男子低着头,思忖着,表情中透露出无法解答的无能为力。
卡慕尔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身体也瘫了下来,他注意到,自己的两行热泪此时早已从眼睛里流出,划过脸颊,那温热的眼泪让他不禁吸了吸鼻子。
“他还……活着吗?”卡慕尔瘫坐在椅子上,捂住脸,鼻音很重,那突如其来的悲伤与怀念彻底将他击垮,问出了这么一个难以被解答的问题。
他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又不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无论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给他带来的都是无尽的悲凉。
“这个答案,”白衣男子郑重其事地回答,“恐怕您最好去问一问拉斯特。”
……
拉斯特坐在黄区某栋高楼的顶端,他抬起头,几乎离那覆压而下的天花板不过咫尺之遥,触手可及。
他的心情莫名的平静,出奇的平静,他从未想过杀人此时在他的眼中变成了一件和杀牛杀羊并未差别的事情。极度的冷漠与杀人前的紧张此时剧烈地冲击着,最后让他只能坐在这视野并不算特别好的高楼之上。
没有畅快,也没有感同身受的痛楚与悲伤,只是平静,平静到了极点的平静。杀人之后的他似乎彻底丧失了人类的情感,只是作为一个渺小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呼吸着。
或许生命的本质,就是像这样走向死亡,活着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既然如此,自己杀人的行径也是毫无意义。毫无意义之物,即为空白,不是光明,也不是邪恶,它就是简单的一句话:剥夺他人的生命。
没有大仇得报的酣畅淋漓,也没有手刃他人之后良心上的谴责,没有,什么都没有。
亚奈在此时推开通往天台的金属门,他此时身着黑衣,头发乱糟糟的,表情里是那种特有的怠慢与轻松,看见拉斯特之后,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拉斯特走来。
拉斯特没有正眼看他,只是盯着那地上人来人往,宛如一只只弱小的蚂蚁。
亚奈都也没有在意,打了个招呼,拍了拍地上的灰,便一屁股坐在拉斯特的旁边。
“怎么了?不去庆祝自己的第一次暗杀成功?”亚奈搂着拉斯特的肩膀,拉斯特的目光冰冷地停留在亚奈的那只手上,吓得亚奈连忙抽回自己的手,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没什么意思……杀完人之后,才意识到生命本身是这么的无力与渺小,既然如此,活着享受的那些快乐也终将逝去,确实没有庆祝的必要。”拉斯特像是在喃喃自语,但亚奈知道对方虽然一直盯着地面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车辆与行人,实际上是在回答自己。
“嘛,就是因为生命里的那些快乐犹如闪电一般骤地逝去,人们才会享受着并珍惜这些须臾的光阴啊……你好像没有在听我说话,算了,有些人第一次杀人后也会变得极其冷漠,正常现象,正常现象。”亚奈的话语确确实实传到了拉斯特的耳中,但考虑到后者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能无奈地撇了撇嘴。
气氛就宛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积雨云与低气压带来的压迫与说不出的压抑感一样。亚奈觉得旁边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多岁的家伙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他有些退缩,屁股稍微往左边挪了挪,企图远离这家伙。
“对了,拉斯特,看你这么闲得蛋疼,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你应该还记得你从米兰那里捡起来的那把枪吧。”
拉斯特听到之后,点点头,在之前将自身经历告诉给革命军成员之后,他也得知那把枪是原先蓝区居民寇若准的枪,只不过现在那把枪估计还放在卡慕尔先生那里。
“那把枪的主人可不是一个小人物。”
拉斯特点了点头,有些敷衍,他自然知道那把枪属于寇若准先生,这是革命军都十分尊敬的一位革命先驱与资金提供者,原先就是蓝区居民的他自然不会是一个小人物。
“他是卡慕尔的弟弟。”
最后一句话说出之时,仿佛掷地有声,拉斯特的心跳似乎漏了半拍,他将头转向一边,看着露出严肃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亚奈,自己那保持的扑克脸一瞬间化作了一张目瞪口呆的模样。
瞬间,一系列的事件在脑海之中回荡着,拉斯特将那把枪递给卡慕尔的时候,没有告诉对方关于这把枪的事情,但对方依旧保管着那把枪,这背后似乎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卡慕尔先生之前知道这件事吗?”
拉斯特急切地问道,话语问出之后,才想起来他早已和对方断绝关系。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他,但他不知道寇若准的革命军身份,也不知道他的弟弟和他的父母一样也死于蒸汽管理局的枪口之下。”
亚奈的表情中透露出某些命运循环的悲哀,那无声的叹息似乎在拉斯特的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来回回荡。或许,自己当初未告诉卡慕尔自己是从他弟弟尸体上取得蓝色公民证与那把枪是对的,这纠缠的命运似乎在这时给了卡慕尔一点微微的希望。
拉斯特的一生,就因为这一对亲兄弟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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